黑色的米羅

也許不少人聽過畢加索、達利,卻未必認識米羅。胡安・米羅 (Joan Miro) 是二十世紀超現實主義藝術的代表人物之一,作為加泰羅尼亞人,作品每每流露他對自己土地的熱愛。

看米羅的畫作,以往總會聚焦在他的紅、黃、藍、綠繽紛色彩,一直相信他一定是懷着一顆赤子之心,滿滿陽光燦爛。有時都會看不明白,米羅部分作品如小學生的火柴人,不是簡單幾劃,就是胡亂潑畫的色彩,為什麼可以如此知名?近來看多了他不同作品,也閱讀了一點西班牙和加泰羅尼亞的歷史背景和他的成長故事,隱約聞到他作品背後有種沉鬱的氣味,跟以往感覺不甚相同,卻又不知從哪裡為這個發現找答案。

從網上看了英國廣播公司 (BBC) 於1978年製作的紀錄片《米羅:夢之劇場 Miro – Theatre of Dreams》(下文簡稱為ToD),由米羅多年朋友Roland Penrose跟米羅作訪談及為紀錄片作旁述,同時亦紀錄了米羅參與Claca Theatre,合力創作了一個充滿魔幻巨偶、怪異音樂及超現實色彩、諷刺時弊的怪誕劇 (political satire and grotesque)。

片長約一小時,紀錄劇場的排練、製作與演出,當中穿插Penrose與米羅的對話,達85歲高齡的米羅親自講述他創作上的心路歷程,看着他每次落筆都先是隨意揮灑黑色油掃,之後或是用刀刮畫、或用指頭點捺不同色彩 …… 心裡很是感動,雖然只能透過自動翻譯才能明白他的法語;然而,他的分享內容這幾天都在腦中盤旋,也印証了最近對他作品的點點看法。

要明白藝術作品,就要更多了解藝術家自己的想法和他所身處的時代背景。

1893年,米羅於巴塞隆拿出生,他經歷過兩次世界大戰,於二戰期間,他來回法國和西班牙,在巴黎、巴塞隆拿、諾曼第及馬略卡島等地居住,穿梭城鄉之間。當時人民生活艱苦,片中他就曾提到「貧窮飢餓啟發了他,為他帶來創意」(ToD,16’15” )。

1940年,他返回西班牙,當時正值西班牙內戰,以佛朗哥帶領的國民軍獲勝,佛朗哥奪去了加泰隆尼亞的自治權,禁用加泰隆尼亞語,更一直以高壓政策管治支持共和國的加泰羅尼亞地區人民,自此經歷長達三十多年的獨裁統治,直至1975年佛朗哥離世。

在長期高壓政策下,藝術家是如何走過來的?當我了解那個時代背景,就更多體會米羅在藝術媒介、素材物料以及表達形式上不斷尋求突破及矢志顛覆既有傳統的決心。

米羅其中一段分享尤其觸動我,是談及他自己的心路歷程:

「我本質上是悲情的,假如在我的作品中發現幽默,那是不由自主的。」“I am by nature tragic and if there is humor in my work it is involuntary” (ToD,45’ 27”) 

這句正正回應了我心裡的問號!顏色或多或少都帶有心理象徵性,黑色往往予人沉鬱絕望的感覺,以往我看到是米羅作品中的彩色,以為黑色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起稿線,原來黑色才是他的主調!

片段中拍攝了幾段米羅的作畫過程,他都是以黑色開始的,直覺帶領他先用黑色,有時會再加上白,接著用指頭點捺上不同的顏色如紅的、綠的作點綴,用以平衡構圖。之後,會有好一段時間對着作品安靜沉思。翌日當他對作品有新體會時,他又會再由黑色開始;待油彩乾了,他會用筆刀刻上一些隨心而畫的符號。米羅習慣以本能直覺去創作,他喜歡用十隻手指為作品添加色彩,正如他自己說,「繪畫就像用手指彈琴按黑白鍵盤一樣!」我很認同對談中的一句描述「非常充滿詩意,但其實又非常基本與日常。」 “very poetic, but very basic ones” (ToD,31’ 40”)

米羅的作品每每流露簡約的線條筆觸,或是粗獷的形象符號,看似沒有太多複雜具體訊息要呈現,就連作品名稱來去都是相約的,米羅自己也這樣分享:

「你看見每一次的元素都是一樣。女人、小鳥、星星……但呈現這些元素的符號卻是不斷轉變⋯⋯[ 題目雖然都是]「女人、小鳥、星星、月亮」或是其他,但每次其實都不同。」(ToD, 41’05” )

我們不都是男人、女人,工作、休息再工作,元素是一樣的,但每個人每個時空的呈現卻都是不同的!哈。

劇場上展現的是陰暗的巨頭和怪獸,充滿着悲傷的調子。怪獸,是米羅日間的夢境。在他的作品裡,一方面如詩如花,多麼的美好燦爛; 另一方面卻是暗黑的。米羅自己也笑說,很難叫人相信這是同一個人:

「我們不是生活在如詩如花的世界,撇開一切,我們是生活在怪獸年代。一個人的靈魂禁不住就反映了出來。…… 在作品中能否自由表達,取決於我們加泰羅尼亞人民所擁有的表達自由。兩者不能分割。」

在什麼都說不得做不得的年頭,米羅還可以挑戰藝術的表達形式,還可以顛覆學院派的藝術傳統,還可以拓闊個人視野和藝術領域,以建築物料當畫布,用雜物拼貼做雕塑;由繪畫到雕塑、製陶、版畫以至海報,米羅為劇場設計道具戲服,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製作海報宣傳人權訊息,在公共空間如機場、大街(la rambla)、公園(Parc Joan Miro)中創作大型馬賽克或雕塑裝置,為社會為大眾付上自己的一分,鼓勵任何材料都可用以創作,示範無用之用,推動藝術普及性,讓更多人享受參與藝術的樂趣。

一幅海報用上加泰羅尼亞旗紅黃色調的梯子、一個用刀刮上的三叉戟、一粒米字星、一個幼幼線條的大交叉,一個隱藏的自我,似乎,我明白多了。

生命的黑,需要色彩點綴。

有些話

不能說

不要說

不用說

卻聽得到。

多謝你,米羅!你的簡單很不簡單。

* * * * *

BBC 紀錄片

Miro: Theatre of Dreams (1978) : https://youtu.be/leZ8ig8SuyI

#Miro #JoanMiro #藝術筆記 #米羅 #胡安米羅 #加泰羅尼亞 #超現實主義  #Catalonia #Surrealism #黑色的米羅

Loading

她的仄徑:不敢不為之

「我們所需要的是忠耿地作平凡的事,堅毅地負起責任,而又為著超越自己的目標而付出代價的人。……除非我們悟到我們是迷失的,我們不能尋回自己。」<迷失的一代>蘇恩佩

2022,十年又過去了,在蘇恩佩逝世四十周年的復活節,重讀十年前自己寫過的。無論幾窄幾難的路,都要繼續走下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二零一二年四月,是蘇恩佩逝世三十周年的日子。被恩佩生命摯友們邀請肩負策劃「把火種撒在地上– 蘇恩佩生命反思會」的重任,實在不敢為之,更不敢不為之。

作為前突破同工,蘇恩佩是眾所周知的突破創辦人,機構的「祖師婆婆」;我對這名字固然熟悉,卻又實在陌生。加入突破機構的時候,恩佩已離世十多年了。我從沒有見過她,對她的認識,只有透過眾突破前輩不斷的憶述中瞥見她的影兒,依稀記得讀過她一些文章,在昔日影象中聽過她一兩句柔聲細語。

一個逝世整整三十年的女子,為何仍有那麼多人懷念她?辦紀念晚會,期望讓新一代青年人認識蘇恩佩,啟發他們更熱愛生命、積極參與改變社會──真的會有青年人來嗎?紀念活動要怎麼辦?我帶著戰競的心情,接過這個任務。

* * *

六、七十年代,正是香港社會動盪不安的年頭,香港經歷急劇變化,經濟加速發展的同時,政府部門貪污成風,「黃賭毒黑」問題猖獗,住屋、衛生、環境、教育、醫療等社會建設千瘡百孔,香港人難以在當中安身立命。蘇恩佩看到的,是「一個階級分明、貧富懸殊的社會」,「是一個混亂不堪、令人窒息的社會」。 1  

認真翻看蘇恩佩的散文及小說文集,嘗試從她的字裡行間去感受她對香港社會的悲憤,分享她對生命的熱情和奮進。正當蘇恩佩想為香港這城市多作一點時,她卻確診患上了甲狀腺癌,自此每分每刻,無不與病魔博鬥。她強烈地為著人世間的罪惡而悲傷,強烈地感到自己的不足,向上帝呼喊:「上帝啊,我能為這城市做什麼?我有的只是一個病弱的身軀、一隻禿筆。」 2

面對上帝的揀選,我們或許只有兩個選擇:「充耳不聞」,或「是的,我願意」。但一個癌症病人,還要作這個決定嗎?不是可以「免役」嗎?到底是上帝揀選了這個荏弱的女子,還是她硬要逞強為主作工?

七十年代初,蘇恩佩的癌症復發,原打算到新加坡養病的她,竟先後在幾年間分別在新加坡及香港創立了《前哨》及《突破》雜誌,還要繼續寫作,辦輔導,後期更創辦《突破少年》雜誌,忙得不可開交。坦白說,閱讀蘇恩佩的文章,我一方面恨她沒有好好休息,不懂愛惜自己的身體,一方面卻又質疑為何上帝要對她這樣嚴厲,如此多重擔壓在她身上。當我讀到她的自傳式小說 《仄徑》時,我彷彿找到了一點亮光。我嘗試抽取其中片段,改編成短劇《她的仄徑》,希望藉小說中三個人物角色司徒苑、林達輝及張崇清的對白,與反思會觀眾分享蘇恩佩的心路歷程。


清:最近我一直係度諗,「完全委身基督」係乜野意思。嗱,我地返工,總有放工時間;打工又可以揀全職、半職或散工;就算點忙,都無話完全奉獻晒所有。所以我唔係好明乜野叫做「完全委身」。我知道你過來呢邊係讀神學,我想問,一個基督徒可唔可以局部委身比基督架?(司徒苑想開口說話,清接著說)

清:我係話,一個基督徒可唔可以俾自己保留番一部份主權呢?當然,我地都希望有屬靈的福分,我地都知道神的旨意係最好的,但係呢一種想法係從永恆的角度來睇;如果從現實生活來睇,可能就唔係最好架啦。假如神的旨意係要我掃街,咁從實際生活來講,咁樣遵從神的旨意係咪太可憐呢?

苑:神的旨意未必如你所想咁樣…… (司徒苑未說完,清接著說)

清:(投入自己的思考中)我又點知乜野係神的旨意?(困惑地)我覺得好漂渺、好難明白呀!就算我將前途交在神手裡面,我點肯定佢的安排係我鐘意架呢?將一切選擇權交比神,哇,好冒險呀!而且,咁樣做人好似唔係好負責任。所以我想知,基督徒可唔可以局部委身比基督呢?

苑:(細心聆聽著,點頭表示明白清的困惑,稍為想想)呢個唔係「可唔可以」的問題,而係意志上抉擇的問題。我諗,實際上大多數基督徒都係過緊,你所講的果種局部委身的生活。神俾左好多自由我地去選擇點樣過生活 (懇切地說) 其實神的旨意同人的選擇可以係無衝突架。


當我重溫幾個月前寫下的這段,看到的竟然不是我對蘇恩佩生命的註釋,而是恩佩前輩對我的敦促和提醒,反映了我當下對委身基督的掙扎。

改編短劇的當時,我巳從全職生涯退下了一段日子,一邊做些兼職工作,一邊等候上帝差派下一個任務。當我開始等得不耐煩時,上帝藉恩佩的文字提醒我,其實「神的旨意跟人的選擇是沒有衝突的」。3 恩佩站在十字路口,順著上帝的帶領,也是她的選擇,無論幾窄幾難的路,都繼續走下去。三十年後,恩佩的文字,依然觸動。就在那刻,我釋去疑慮,更深明白這次反思會的意義。

2012年4月12日,除了戲劇和音樂演出之外,一眾曾受恩佩激勵及教導的好友和後輩,分享他們眼中的蘇恩佩,如何以生命啟發他們,以及過去三十年來對他們的影響。

這天晚上,當我望著魚貫進場的人群,當中有老有少,席間接近八百位來賓;反思會後,這邊廂有一位中年校長走過來跟我說,他曾經如何受恩佩栽培和啟發;那邊廂另一位青年朋友趣味盎然地分享,她被恩佩前輩仄徑般的生命所感動。我更確信,上帝再一次藉恩佩的生命向我們說話。

路加福音十二章49節形容主耶穌來是要把火丟在地上,使火著起來;蘇恩佩接過火棒,把生命的火種傳開。我猜想,蘇恩佩當日面對那些又大又難的挑戰,憑她自己,絶對不敢為之;然而當她慎而重之地接過上帝交托的使命,她更是不敢不為之。上帝藉著恩佩軟弱的身驅,成就祂對一代人的生命工程。

* **

今天,正如恩佩前輩在<迷失的一代>中指出,我們需要忠實地生活:「然而今天我們所需要的是勇氣地正視現實,忠實地生活的人。我們不一定需要出類拔萃之才,我們更不需要只會在奮興會中高呼口號的人;我們需要的是認清自己,認清現實,而又沒有失去那燃在我們裡面性靈的火花的人;我們所需要的是忠耿地作平凡的事,堅毅地負起責任,而又為著超越自己的目標而付出代價的人。……除非我們悟到我們是迷失的,我們不能尋回自己。」4

近來我重新投入全職工作,盼望我能認清自己,學習「忠耿地作平凡事,堅毅地負起責任
」,竭力保存裡面那點靈火,接過上帝「另一項任務」。憑己力我真的不敢為之,然而,
靠著那加給我力量的,不敢不為之。

1 蘇恩佩:〈我們的城市〉,《蘇恩佩文集》第1冊(散文。書信),香港:突破出版社,1987,頁183。
2 蘇恩佩:〈我能為這城市做什麼?〉,同上,頁140。
3 蘇恩佩:〈仄徑〉,《蘇恩佩文集》第2冊(戲劇。小說),香港:突破出版社,1987,頁261。
4 蘇恩佩:〈迷失的一代〉,《蘇恩佩文集》第1冊(散文。書信),香港:突破出版社,1987,頁73。

Loading

《大衛格拉斯編作劇場工作坊》後感 Review on David Glass ‘s Devised Theatre Workshop

Review on David Glass ‘s Devised Theatre Workshop – please scroll down for English version

多年前在倫敦修讀戲劇治療時,看過大衛格拉斯(David Glass)的形體劇場演出,非常震撼;更被他在亞洲地區所做的Lost Child Projects吸引,興奮雀躍地報讀了他的工作坊,可惜最後卻取消了沒辦得成。直至近日知道甄詠蓓戲劇工作室邀請了大衛格拉斯來香港開辦編作劇場(Devised Theatre)工作坊,二話不說就報了名,熱切期待這段未了的緣份。

連續六天的工作坊,加上近期有些趕急的藝術推廣工作,體力上真有點透支。然而,身體縱然疲累,心靈卻不斷被滋養,每天總是期待著回到劇場裡,大衛讓我重新經歷在英國時的學習,也彷佛把我帶了回家。

很多時間他要我們去經歷「貼地」和「呼吸」,不斷提醒藝術工作者是人、是屬於大地的;這點也是我讀戲劇治療時,很重視的存活與同在(grounded/ presence/ Be with the clients at where they are)。

不要太勉強自己!
不要太認真,創意不在那裡!
尋找你的 élan!(法文élan,大概意思是「氣」「時刻」)
捉緊 holon!(捉緊[創作的]關聯性)

呼吸、拍手、凝望、拋球——極之簡單的形體活動,卻每每道出極不簡單的人生道理。 或許,讀書時也特別留意彼得布魯克(Peter Brook)和葛羅托夫斯基(Jerzy Grotowski)的劇場形式,我個人喜歡的,也是這種極簡的劇場風格。

這星期一直在想,五天學習的,都是零碎的劇場活動,到第六晚的成果展現,到底有什麼可以跟觀眾分享呢?正如大衛所說,一個好作品,預備過程遠遠超過真正創作時間,生活往往被花巧的事物所蒙蔽,回到細小和簡單,就看到創意和生命所在。結合四十多人的力量,有專業劇場工作者、社工、治療師、老師及青年人,由主題內容到表演形式,只用了三個多小時,即晚編作了一個45分鐘探討青少年自殺的演出,置身其中,除了陶醉在形體動作的美態中,更見証著劇場的威力,既感動又驚喜。

我對自己同樣感到驚訝。我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演員,雖然我參與過不少互動即興演出,也曾寫過短劇、策劃過好些戲劇項目,但我從來不會說自己是個演員,我真認為自己不會演戲。

這天晚上,我們小組負責編排開場的形體演繹,各人以自我身分步入舞台。緊隨而來第二部分,我要飾演其中一個尋找兒子的母親。舞動過後,我緩緩地坐在椅子上,真我要立時換上另一個角色。我便嘗試按照課堂所學,等候自己的élan時刻。我自然地低下頭,進入這位母親的沮喪,想像著想像著,一個14歲兒子的影像,就浮現在我眼前。抬頭那一刻,鼻子一酸,淚就流下來了,迷惘、恐懼、不安、哀傷全都湧上心頭,是那麼的真實,是那麼地絕望。我走到觀眾席,尋找自己的那個兒子:「你見到我的兒子嗎?他跟我很相像啊!」我知道那是多麼渺茫,即使沒有結果,卻仍心存一絲希望。

帶著那份痛,慢慢尋找情節的節奏,相信那就是Holon吧,按自己的步伐,慢慢回到椅子上,經歷自殺者的痛,轉而感受人如何經歷長久哀傷而選擇麻木地活著;緊接而來,是掛上一副荒誕式的笑臉,配合下一廣告環節「自殺好容易」,嘻笑怒駡地嘲諷生命的無奈。

我從沒有想過,我可以這樣經歴一個如此急速卻又完全真實的心理變化,當下來不及消化,只順應那份感覺演下去。演出完結時,我心裡還是良久不能自已。身邊人來觀賞成果展現後跟我說,「沒想過你真是一個演員。」

赫然發現,原來我一直指責那個喜愛劇場的自己,說她毫不出眾、沒資格留在劇場,甚至批評她不夠水準當個稱職的戲劇治療師。這幾天大衛不斷提醒我們,不要批判,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是有趣的,只要用心活好自己,每一瞬間都是夢幻時刻(Every single moment is a miracle)。就是這個夢幻時刻,把我對劇場的所有熱情和感受全召喚回來,如果按照大衛所說,「演員就是能夠暫時相信所演的正是事實」,我會說:我是一個演員。

真的,此刻還是很激動。

我相信萬事萬物,總是各按其時成就美好,這半年把自己公司Dream of Tomorrow 重新定位,不正是想鼓勵更多人去尋找他們自己的夢幻時刻嗎?一年多前,跟大學生們做過一個有關自殺的戲劇工作坊及錄像計劃,現在也正做著電影生命教育,迎接未來更多戲劇及藝術活動,不也是想跟人分享創意藝術如何可以帶來人生的不同可能嗎?過往零碎片斷都逐一整合起來,彷彿見到面前充滿挑戰又令人興奮的道路。

衷心感激Olivia把大衛格拉斯帶到香港來,也感謝大衛的字字珠璣,讓我有更大勇氣去構想未來,繼續向夢想進發。

Review on David Glass’s devised theatre workshop

I watched David Glass’s physical theatre performance many years ago when I studied Drama and Movement Therapy in London. His stunning body movement and his charm was very impressive. David’s “Lost Child” projects in Asia were very interesting too. I registered to join his theatre workshop in London but unfortunately it was finally cancelled. Until lately, when I knew that O Theatre Workshop has invited David to Hong Kong to lead a Devised Theatre workshop, I immediately enrolled for it and so much looked forward to being a theatre student again.

Although physically I was tired and troubled by some art promotion works, my soul has been nurtured in the past few days. I felt like going home.  David asked us to explore movement at the ground level and do breathing. He reminded us that we human beings are part of the nature. This is quite similar to what I studied in London, being a drama therapist, I have to be grounded with the clients, provide safe environment for them, accept every moment and be with them at where they are (presence). 

“Don’t try too hard!” 
“Don’t be too serious! Creativity is not there.” 
“Find your élan!”  
“Get the holon.”

Breathing, clapping, focusing and throwing balls – all are ordinary activities, but with extraordinary messages behind. When I was a therapy student, I loved reading theatrical thoughts of Peter Brook and Jerzy Grotowski, I was fantasied by their minimalist approaches about theatre. David’s teaching was quite similar to that approach. 

During the workshop, I kept wondering what we would perform at the final show since we practiced only simple exercises all the time. David advised that we were easily distracted by many unnecessariness in our lives, we should unveil our creativity from small and simple bits.

Collaborating with more than 40 talented people who were professional theatre workers, social workers, therapists, teachers and youngsters, a 45-minute theatre work was devised after three-hour discussion and practices. How amazing it was! Being one of the crew, I felt so touched and proud. It was absolutely awesome to witness the theatre power in their midst. 

I am surprised by myself. I have never found myself an actor, even though I have participated in many improvisational drama performances and I did organize some theatrical projects. I deemed myself not qualified to be an actor.

At the final show, I worked with others to curate the house opening scene with movement choreography. I walked with the whole crew onto the stage. Then I acted as a mother who was looking for her lost son.  I danced for a while and sat down on a chair at my own pace. Naturally I rolled down my body, pretended to be the frustrated mother and was waiting for my élan. At that moment, tiredness, sadness and fear came to me out of the blue. An imagined 14-year old boy sneaked in to my mind. Tears ran down my face and my nose. All feelings were so real.  I got closer to the audiences and asked, “have you seen my son?” I talked to the audiences how my son looked like and I could actually feel the desperateness and deep pain inside.

After that, I slowly went back to the chair, and empathised how a person could turn numb after experiencing prolonged distress.  By grasping the holon, the feeling was then swiftly sublimed to be sarcastic expression by participating in the absurd advertisement “Suicide is Easy” in the subsequent scene. 

The emotional changes were so authentic but came fast. I could not understand how it worked inside me . I just followed the flow of the  élan. My partner talked to me after watching the show, “You are an actor. I have never seen this side of you”. 

I suddenly realized that I have been condemning “myself” always, “You are not good enough, whoever you are and whatever you do. You are neither a good actor, nor a qualified drama therapist”.  In the past few days, David kept saying, “do not judge. Everything and everyone can be fun and interesting. Be yourself. Every single moment is a miracle. It is a magic.” It is so true. It was really a miracle. The workshop lifted me up.  David once said, “An actor can temporary believe what you are acting is a reality”.  If so, yes, I am an actor. 

I believe everything has its own time.  I have just re-launched my own company Dream of Tomorrow. One of the objectives is to encourage others to pursue their dreams and find their own magic moments. Isn’t it very beautiful when I first experienced it? I participated in a youth care project discussing about suicide a year ago. We are going to do more works on film life education, drama and art programmes. It seems everything is now weaved into a beautiful picture.

Thanks Olivia for organising this theatre workshop. It was great to be inspired by David’s teaching too. No exact wording can fully express my gratitude.  I feel like being empowered to devise my dreams ahead. 

Loading

五呎以內的關係

我單獨一人走進茶餐廳,未算是繁忙時分,人客半滿,好不容易看到一張四人卡位,但枱面上總放了一個留座牌,放了兩杯預先斟好的水和餐具。人人愛卡座,你一人無法享用這「寬敞」的空間,這是「一人禁區」。

我在旁邊的方枱坐下,方枱就是一人食客的安置所。人客漸多了,四人卡位已被兩對情侶盤據。而我側邊,迎來了一個二百磅的肥哥哥。他坐下的位置如麻將枱上的「下家」,我和他的距離,就只有一呎,而他的咖啡,也緊緊地和我的熱檸水碰在一起。這時,我反倒慶幸不用跟他一起擠在狹窄的卡座上。這就是香港茶餐廳的特色,每一個位置都要填滿用盡,人人肩並肩,背靠背,人與人之間被迫親密,陌生人扮作知心友。

當大環境的空間狹小,個人空間便變得微不足道。香港地少人多,人的個人空間被肆意入侵已到了嚴重的地步,但人人都只得逆來順受,慢慢習以為常。

美國人類學家愛德華・荷爾 (Edward T. Hall) 在上世紀60年代已提出了一套空間關係學(Proxemics)的概念,他對人如何劃分個人距離,而這些距離如何被我們的文化影響進行了研究。他將人與人之間距離分為4個主要區域,這些區域就像一些氣泡包圍著我們,當有人進入你的特定區域時,你會產生某些心理和身體反應。

第一個區域最寬闊,稱為公共距離區 (Public Distance Zone),是人最外圍的氣泡,通常大於12呎。這個區域是我們意識有其他陌生人的存在,如一群人在街上走動,或是看球賽的距離,當中不一定有任何交流。

第二個區域,由陌生人開始變化,有交流或對話,可說是社交上的搭訕,稱為社交距離區 (Social Distance Zone), 空間在5至10呎之間。這是與陌生人互動的距離。問題來了,在每天擠逼的地鐵月台或車廂,或並排而坐的茶餐廳內,我和陌生人怎可能保持這個距離?我們只可以建立一些人為屏障如一張椅、一個餐牌,或一個手提包,用這些物件讓人分隔開來,人才稍為保持放鬆和舒適自在。

第三個區域是屬於朋友和家人的,稱為個人距離區 (Personal Distance Zone),範圍約2至5呎。這是一個舒服和輕鬆的空間,可以和朋友家人交談,傾訴,眼神交流,肩並肩一起參與活動。這個空間也取決於個人喜好和感情,你愈喜歡某人,便愈想靠近他。這個區域用於發展感情,建立親密關係。

第四個區域是最親密的,是親密距離區 (Intimate Distance Zone), 從直接接觸至2呎的範圍。這是一個私人的氣泡,是我們身體的延伸。我們亦只願留給自己最信任和愛護的人。遇上可接受的人,我們放鬆和享受親密關係;此時,若有人不適切地闖進來,甚至想僭越此區,我們就會關閉這區域來保持自在舒適,心理上,更想把那人馬上送往九千八百萬里以外。

洞悉個人空間區域所在,就為人與人相處定下合適界線,從中亦可衡量大家的關係和別人對你的信任程度。人際關係是互動的,有時候,一個新認識的朋友,情投意合,一下子就可由社交距離區移動至親密距離區;相反地,儘管是家人、多年好友甚或是夫婦,也可以因一些事情,令關係破損得形同陌路,永遠想跟他/她保持銀河系的宇宙距離。

數算一下,在我們5呎以內的人,有幾個相處時讓我們既安心又愉快?有機會不妨給他們一個零距離愛的擁抱,為大家的關係慶祝一下!

(原刊登於 Before & After Magazine vol. 16, 7/2017)

Loading

窮忙族的困惑

近年任職市場推廣,策劃展覽項目及企業培訓,跟不少八十後一起工作,他們大都是數年內畢業的大學生,其中不乏學界精英,能操多種語言,年紀輕輕巳經周遊列國;從事多年青少年工作的我,很享受跟他們建立「亦(上)司亦友」的關係。

柴米油鹽的故事

最近我的前下屬柴米跟我分享她的近況,說自己是窮忙族,日做夜做,卻只得一個忙字。她感慨生活只有工作,雖然長工給她穩定收入,但微薄得難以積蓄,考慮進修增值也沒本錢,有時忙得連照顧健康、家人和朋友也應接不暇。若考慮她的工作表現和盡責的態度,我也認同她的辛勞值得高一點點的回報。

想起另一位前下屬油鹽,曾經跟柴米處於類似的境況,上司給她的壓力很大,工作也不快樂。那段日子,我偶爾也會找她吃個午飯,訴訴心聲,聽她的掙扎,也跟她分享如何跟上司相處。我鼓勵她,要在磨練中尋找克服困難的秘訣,過了關,才是離開的時候。後來,油鹽找上了一份與藝術有關的工作,正好是她所愛,同樣地加班,同樣地窮忙,然而她卻找回自我,感受到她多了一份從工作而來的滿足感。她也分享今日加班不再為了對上司交代,而是對自己工作水平的追求。近年,再聽不到她對生活的控訴。

還有阿醬,阿醋和阿茶,抵受不了辦公室生活的勞役,決定「劈砲唔撈」,同樣超窮忙,卻總算做到創業闖天下。

他們的故事引發我思考,到底今天年輕的窮忙族處於一個怎樣的光境?是什麼讓他們覺得沒有出路,生活好像沒選擇,每日彷似在「捱打」?又是什麼讓人窮忙得起勁,窮忙得快樂?

是現實,也是心態。

新貧階級時代的來臨

日本經濟學家門倉貴史在他的著作《窮忙族-新貧階級時代的來臨》中指出,窮忙族(Working poor)在先進及發達國家形成,由於全球化使企業競爭激烈,企業為了節省成本而削減開支,改變了以往多勞多得、可穩步晉升的工作環境,取而代之是更多短期合約或臨時工,又或是一個人頂替幾個人的長工。薪酬低工時長,使很多打工仔每星期工作超過四十小時,工資仍然不能負擔基本生活,造就了窮忙族的出現。在日本,門倉估計有四分之一人口屬於窮忙族,而青少年人口更是高危類別。儘管作者所描述的是日本社會,但用以形容今日香港情況也相當貼切。

香港再不是「獅子山下」的六七十年代──「攜手踏平崎嶇」與「理想一起去追」的努力耕耘之後,香港人能夠共同分享經濟成果。由「冇」到「有」總叫人興奮,但由「有」到「更多」那層次的攀升是不明顯的,集體騰飛的城市發展經驗彷彿成了歷史博物館內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不斷努力仍是沿地踏步的感覺的確叫人很氣餒。

一份敢於追求理想的勇氣

縱使我們被現實處境所困,卻小心不要被恐懼所迷惑。

身邊不少八九十後的青年朋友,自小已經能文善武,電腦科學文化藝術樣樣皆能,他們所接受的培訓和物質享受也較為豐富。擁有,會使人害怕失去;擁有太多,容易產生恐懼和憂慮,怕自己懷才不遇,怕錯過更好的,怕跟同輩比下去。恐懼讓我們更多計較,憂慮讓我們不敢前行。

全球化發展雖然改變了以往的工作模式,但同時也意味著新時代的來臨。其實每一代都有她的挑戰,若只定睛過去,就會錯過自己當下的機會。油鹽也曾被恐懼所困,但當她仔細檢視自己的生活,認清自己想要的,相信自己的能力,鼓起勇氣向著她的目標前進,她能脫離困惑的窮忙一族。應該說,她能承受窮忙,因為她看到的不只是金錢的回報,而是工作背後帶給她豐盈的人生閱歷。我相信,這一代需要的不單單是一份穩定的工作、可觀的薪酬回報或是一幢自置物業,而是一份敢於追求理想的勇氣。

尋找另一片天空

你覺得自己很窮忙嗎?活著似捱打?試試好好計劃人生,更多認識自己和社會的需要,克服自主抉擇和與人比較帶來的恐懼感,努力爭取自己想過的生活,勇敢承擔選擇帶來的後果。儘管外在環境不會瞬間改變,卻隨時可以看到另一片天空。

註:特此鳴謝眾八九十後朋友的分享,共勉之。

Loading

A Nice Goodbye

二零一六年四月一日晚上11時59分,亞洲電視停播熄機,結束了59年電視廣播歷史。坊間一早流傳說閉台前一分鐘,畫面會顯示告別卡向觀眾道別。業內數據顯示當晚最少有約43萬香港市民守在電視機前,等待這最後一分鐘告別儀式的出現,盼望一同見証一段電視光輝歲月的殞落。可惜,最後什麼安排都沒有,重播節目內,前亞洲小姐羅霖一句話「經濟獨立特別係….」還未說完,畫面迅間變成藍色螢光幕或是雪花一片,電視訊號隨即中止。亞視就這樣選擇用自己的方式,跟服務了超過半世紀的觀眾道別。

亞視這樣「突然死亡」,臉書上不少人留言表示詫異、悲傷或憤怒。有的說她「再會」也不講一句,實在禮貌欠奉;有的恨她賴皮走數,核突兼羞家;有的怪她欺騙觀眾,盡是謊言。一個已沒有什麼節目製作的電視台,亦不過是傳說中只得一分鐘的告別卡,人們為什麼還要守在電視機前,等待什麼發生;大家為什麼都這麼著緊,這麼介懷?

因為人對於分離,都渴望一個道別儀式。

在日常生活中,不同形式的道別經常出現。例如跟生意夥伴會議完結時,總有一句半句結語,然後握手道別;同事離職,普遍會準備「散水餅」,團隊也會有「歡送午餐」祝福離職同事錦繡前程。與朋友飯局相聚過後,大家會簡單說一句「再會」或下次什麼時候再見;遇著有食肆老店結業,顧客總會趕去吃最後一頓,好好懷念過往惠顧時光。錯過了的,不辭而別的,總會感覺不是味兒,心裡怪怪的好不舒服。

另外,不能好好道別而傷得較深的,通常會是個人情感的分離。伴侶離異,大概會期望能在分開前好好談談,或透過一些深具意義的行動(如書信或最後擁抱)讓大家接納分開的決定,這樣才說得上「好來好去」;不幸地有親人離世,總渴望能見最後一面,聽聽最後遺言,盡情痛哭好幾場,否則心裡哀愁久久不能散去。

因為分離,盛載著哀愁、不捨;無論人或事的結束,都象徵著一段關係的終結,未來時光的失去,在我們個人歷史和記憶的某時某地,劃上一個句號。我們需要語言的表達、分享、情感的宣洩,或是藉著一些儀式,去哀悼、去記掛、去緬懷,在生活中漸漸接納這個失去的事實,以致人能從哀傷中走出來,完成悼念(Griefing)的過程;否則,人會停留在失去的陰影下,難以返回正常的生活軌道,從新出發。

這樣說回來,一個陪伴了公眾接近60年的電視台,經歷了無數的社會時局的變遷,記錄著生活潮流的改變,其中的經典劇集曾經使不少觀眾產生共鳴,他就彷如一個伴著成長的老朋友,無論大眾是年長的或是較年輕的,總會跟他有某種程度的接觸或認識,看著一個曾經讓你亦悲亦喜的老朋友逐漸衰落,已夠教人心痛;如今還要這樣突然分手,怎會不叫人傷感?

分離是需要好好道別的,如果我們生命中有什麼需要我們認真地去說再會,請珍惜每一個道別的機會,讓自己和他人都能好好經歷哀悼的過程吧!

(原刊登於 Before & After Magazine, 04/2016)

Loading

《活地阿倫 自作‧自受》: 荒誕可能是困局的出路(上篇)

中英劇團三月底至四月初上演的《活地阿倫 自作‧自受》翻譯自活地阿倫(Woody Allen)2003年回歸舞台的劇本Writer’s Block。兩場獨幕,《濱河大道 Riverside Drive》 和《老薩布克Old Saybrook》,藉婚外情題材探討劇作家的創作靈感與閉塞,演繹人生的荒誕苦悶。一貫活地風格,台詞「吟吟沉沉」卻不失幽默。

《濱河大道》描述作為劇作家的Jim後悔自己對妻子不忠,為了挽回一個快樂家庭,躊躇如何向情婦Barbara提出分手,相約她在河邊見面。等待中遇上曾經從事廣告創作、患上精神分裂症的Fred,二人就兩性與家庭關係開展討論。Fred原來一直跟蹤Jim,堅稱自己是Jim的創作拍擋,他負責意念,Jim負責對白;Fred說Jim出名的電影劇本是盜取了他的生命故事、他的靈魂,要與他分享名利。

Jim 起初對Fred這種無賴行為十分反感,但當Fred能說穿他心中的矛盾感受,隨心率性地代Jim向Barbara說出心底話, Jim卻自然地倚賴了Fred,彷彿Fred是他的創作拍檔,至少在對付Barbara時,他們合作無間。Barbara反目要脅Jim以金錢保償,Jim不知如何是好,Jim只想回到可愛的妻兒身旁。正於Jim非常煩惱之際,Fred代Jim把Barbara送進河中,為Jim 解決他的問題;望著河道,兩人對婚姻及愛情不勝唏噓。

場景一轉,Barbara拖著Jim離開,剩下Fred在河邊痴痴的笑。

活地塑造Jim與Fred兩個截然不同的個性,前者理性守法,後者瘋癲輕狂。Fred實質是Jim 腦子裡幻化的角色,是他內心掙扎的替身。從心理學角度看,Fred 是Jim的本我 (id) ,受意識壓抑著的慾望。根據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學說,本我是與生俱來的,是人追求享樂的原始慾望,如渴求性與食物的滿足,為求避開痛苦。

在社會上,我們需要邏輯系統和道德規範來維持生活秩序,建立安全網,使一切在控制之內。但有些時候,拋開一切既定和應然的枷鎖才有新創造!活地借兩個人物角色的相遇,呈現人思想裡的糾結; Fred與Jim兩人的對話實質是自我困局的突圍,以天馬行空衝擊理性思維,以大膽張狂挑戰井然秩序,引領人走出大腦閉塞的死胡同。

可能礙於遷就第二幕的場景設計,第一幕主要是二人在窄長河邊佈景的連番對話,看到後段有點納悶。話雖如此,導演是否刻意以這個沉悶刻板的舞台空間,來映襯劇本中所說的灰濛天空和困乏人生?活地的創作充滿強烈的存在主義色彩,人生其實都是由很多荒謬而沒多大意義的片段混雜而成。

相信每一個創作人總有遇上創作障礙、大腦閉塞的時候。不知道這則故事是否活地阿倫自嘲式創作,在意念窮盡時,卻能借題發揮,創造一個有趣故事,這正正是活地阿倫化腐朽為神奇之筆功。

(原刊登於iQuest 網上平台 (13/5/2014

Loading

春分後的復活

近來愛上了閱讀中醫經典,多了接觸陰陽五行,天干地支,廿四節氣這些天文地理知識。發現復活節的日期年年不同,好奇是如何計算出來,查看之下,才知道原來跟節氣也有些關係。

我們慣常使用的西曆(即陽曆solar calendar)是地球環繞太陽公轉的周期變化所制定的曆法,而猶太人與中國人則用陰曆(lunar calendar),雖然編制方法稍有不同,但都是按照月亮的圓缺月相周期來定曆法,月亮繞地球運行一周時間為一個月(29.5306天),大月30日,小月29日。有關陰陽,《陰陽體用論》說:「動生陽,靜生陰,陰為體,陽為用」。有說西醫治病,中醫治人──西醫著重對症下葯(用),中醫著重不治巳病治未病,固本扶正(體)。從東西方曆法的陰陽選取,看中西醫學的側重點,相當有趣。

太陽一年裡在恆星間劃過的軌道稱為黃道,以360 度黃經來量度。二十四節氣正好把黃道分成二十四等份,即每個氣相差黃經15度。春分時黃經為0度。地球由春分點出發到返回原點所需時間稱為一回歸年,等於365日5小時48分46秒。所以若果由黃道出發點計算,春分才是新一年的開始。《春秋繁露•陰陽出入上下篇》說:「春分者,陰陽相半也,故晝夜均而寒暑平。」春分和秋分的晝夜時間剛好是平分的。春分之後,北半球日照時間逐漸變長,晚間時間漸短,陰漸消、陽漸長,直至秋分。

耶穌復活是在逾越節筵席後的安息日,即是在尼散月(猶太曆一月)十四日,月圓(Pascal full moon)後的主日。在公元325年的「尼西亞會議」中,定下了計算復活節的方法,就是在「逾越節月圓」(春分之後的第一個滿月)後的星期日。用2014年的陰陽曆計算,復活節就是在春分之後(3月21日)的陰曆十五日月圓(4月14日)之後的星期日(4月20日)。

大齋期(Lent,信義宗稱之為預苦期),由聖灰星期三(Ashly Wednesday, 3月5 日)開始至復活節前一天,一共四十天(不計六個主日),信徒以齋戒、克己、服侍、禱告、靈修等操練四十日,為的是體驗肉身(世界)的限制,更多明白基督的受苦;反思己過,記念上主。耶穌禁食四十天後,三次勝過魔鬼以食物、對天父的信任和萬國榮華的試探;祂為世人的罪被釘十字架而死,卻能勝過黑暗勢力的威脅,從死亡中復活,讓人見証祂是又真又活的神。

Lent亦指春天,字的演變緣於較長的日光。春分正是萬物欣欣向榮,陽氣升發的開始。主耶穌的復活,也代表神克勝肉身的死亡(陰),靈的上升重生(陽);春分之後,陽長陰消,光明大於黑暗,正好象徵主耶穌的復活為人帶來離開黑暗、進入光明的盼望。

在大齋期間,更多明白復活節與春分的關係,對主耶穌的死亡與復活有更深的領受。

(原刊登於 iQuest 網上平台 14/4/2014

Loading